張稚萍

　　

　　法學碩士，北京市匯融律師事務所主任。兼任中國外商投資企業協會租賃業委員會法律顧問，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法律碩士校外導師，北京仲裁委員會和中國國際經濟貿易仲裁委員會仲裁員。長期從事融資租賃法律服務工作，擔任多家租賃公司的法律顧問，在融資租賃法律服務方面有豐富的經驗，曾獲2011中國融資租賃年會頒發的“中國融資租賃30年杰出貢獻獎”。

　　

　　主編《融資租賃案例選評》、《融資租賃法律手冊》，參與編寫《融資租賃的監管》等書籍，并在專業期刊上發表多篇關于融資租賃的專業文章。其中，《從物權法看融資租賃立法的必要性》一文獲2007中國融資租賃發展論壇“卡特彼勒”杯《促進融資租賃立法》優秀論文獎。

　　

　　正文

　　

　　解決融資租賃糾紛，為什么要制定訴訟策略？這是由于融資租賃糾紛的復雜性和特殊性。融資租賃交易的復雜性和特殊性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。

　　

　　第一個方面：融資租賃交易的當事人多，融資租賃交易涉及兩個合同、三方當事人，有基本的主體，出租人、承租人、供貨人， 還有一些非基本的主體，例如擔保人、回購人、融資人等。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糾紛，都有可能將租賃公司牽涉其中。

　　

　　案例一

　　

　　比如說我們代理的一個案件，在該案件中租賃公司是沒有過錯的，但是承租人和供貨人發生了糾紛，承租人認為貨物不對，要起訴供貨人要求退貨或者要求供貨人幫助承租人解決一些問題；在訴訟過程中，承租人就把供貨人和出租人一起起訴了，租賃公司雖然沒有過錯，但是我們要跟著他們走這個程序，這樣租賃公司就要就要花費時間成本、人力成本、律師費的成本等，被動卷入糾紛，這就是一個典型的案例。

　　

　　注意點：融資租賃交易的當事人比較多，任何兩方都有可能發生爭議。

　　

　　第二個方面：糾紛的節點多，既有物權糾紛，也有債權糾紛，這兩個糾紛如果交叉的話會產生出更多的糾紛。

　　

　　第三個方面：時間跨度長，因為融資租賃是中長期的融資，是資本性的融資，期限通常都在一年以上，3到5年，也有更長的合同。在較長的時間跨度之內，雙方要靠一紙合同來履行權利義務，中間會有很多客觀情況發生變化或人為因素的變化，都有可能產生糾紛。

　　

　　第四個方面：區域跨度大，出租人在全國范圍內經營，爭議雙方往往不在同一地域，信息不對稱，租賃公司掌握情況的敏銳度不如當地其他債權人。

　　

　　因此需要根據情況制定訴訟（仲裁）策略。

　　

　　下面講第一個問題：做好充分準備，把握最佳時機。

　　

　　對一起訴訟而言，時間和時機是很重要的。在某些案件中，時間和時機是決定案件勝負的關鍵。這就包含兩方面的內容：

　　

　　一、起訴的時間和時機

　　

　　當準備起訴對方時要考慮訴訟時效和法定期間，起訴如果超過訴訟時效，有可能就喪失了勝訴的權利，就需要分析這個案件到底有沒有超過訴訟時效，中間是不是存在訴訟時效中斷的情況。對于融資租賃公司來說，訴訟時效在民法總則頒布以后，現在延長到了三年，過去是兩年。在這么長的時間之內，如果租賃公司沒有主張債權的話，訴訟時效有可能就會喪失。不過租賃公司現在經營都越來越規范，人員也越來越專業，在訴訟時效上幾乎很少犯錯誤了。

　　

　　另外，法律上的一些法定期間我們也是要關注的，比如說撤銷權，合同的撤銷權，有一年的法定除斥期間，如果超過一年撤銷權就消了，所以需要分析這一年的除斥期間是從哪天開始計算，到什么時候結束。

　　

　　對于租賃公司來說要關注這個這兩個問題，何時起訴和起訴時機的把握，對案件最終的結果是有非同凡響的意義的。

　　

　　案例二

　　

　　曾經有一個客戶，由于一些原因承租人欠租了，出租人找承租人商量，對方肯定是說遇到了什么樣的困難，要想辦法來還款，并且當地的銀行都沒有起訴。租賃公司就產生了猶豫，當時這個項目正好是我們做過租后盡職調查，了解到這個企業資產還是不錯，當時我們也向客戶建議起訴，馬上采取保全措施，這樣勝訴以后可以有財產可供執行。租賃公司就很猶豫，不希望跟客戶關系變僵，希望能緩和處理這項目。由于這個合同約定每三個月一付，就等了三個月，結果到了第二個三個月到期的時候，承租人的情況是在不斷惡化的。

　　

　　然后到第二個三個月到期的時候，我們再上網一查，當地的銀行已經起訴承租人，銀行起訴以后采取了保全措施，該查封的都查封了，這時租賃公司決定起訴，在起訴了以后也采取了保全措施，但是幾乎沒有任何有效的資產了。承租人銀行賬戶都被凍結，不動產也被查封，我們去查封的時候已經是第好幾輪了，這樣對我們將來的執行就會是一個很大的困難，最終我們得到了一個勝訴的判決，但是執行確實是遙遙無期了。#p#分頁標題#e#

　　

　　大多數機構都會有一個考量，不希望和承租人的關系差，還是希望能夠給承租人更多的機會！我們拿到一個糾紛的時候要考慮以下情況，可以給對方一個期限，也許需要經過雙方協商，最好要雙方進行一些協商，了解對方的情況，看對方還款意愿、還款能力是一個什么樣的情況，有沒有可能在短期內彌補這個違約。

　　

　　如果一直在違約，也許可以再分解一下，給承租人發一封律師函。如果在還是沒有好轉的話，最后再采取訴訟措施。因為在商業一個合同中，在訴訟以前其實都是友好的合作伙伴，如果不經過協商的程序，就直接訴訟的話，可能會加劇矛盾，造成激烈的對抗，不利于矛盾的解決。根據情況分解步驟，可以讓違約方確實感到理虧，避免訴訟中的激烈對抗。

　　

　　二，訴訟節奏把握的重要性

　　

　　一個案件到底是應該快還是應該慢？還是在某個階段要快，某個階段要慢，都需要謹慎的斟酌和權衡。這個也是取決于每個案件的具體情況。例如在有抵押物的案件中，或者說查封物是不動產，在不動產會升值的情況之下，執行慢對債權人不是一個壞事，因為隨著等待債權額也在上漲，因為有利息，執行標的物在升值，可能緩一緩就不要緊，因為有的時候時機是能夠幫助解決一些問題的，有的時候人為的努力，可能時機不到的時候也不好解決。

　　

　　案例三

　　

　　再比如說我經手的一個案例，訴訟進行得很吃力，雙方對抗性很強，對方找了很多的理由、借口，不希望還錢。 但是正好承租人被并購了，打算要上市，那就得把周邊的這些麻煩事、訴訟都得清理干凈。突然對方態度就轉變了，承租人就希望盡快解決爭議，他就主動提出來和解了。

　　

　　總結：對于融資租賃公司的訴訟，絕大部分的案件應當以快為基本原則。在承租人已經出現拖欠租金的情況下，或者是經過分析承租人即將出現拖欠租金的情況，應該盡快準備訴訟，啟動司法程序，避免拖延導致債權不能有效實現，這是一個時機的問題，我們說要把握好時機。

　　

　　下面說就要做好四個方面的充分準備

　　

　　第一個方面就是法律的準備

　　

　　1、首先要對法律關系進行分析和判斷，這是進行訴訟準備時最基礎的工作。因為不同的法律關系適用的法律以及具體的司法原則，比如舉證責任責任的劃分等是不同的。所以首先要確定法律關系的性質，各個問題是否屬于同一法律關系，是否可以在一個訴訟中一并解決？

　　

　　2、相關法律知識的收集和準備，司法解釋、類似案例收集完整，以加強對案件的分析判斷，在訴訟的過程中占據主動，這是一個法律的準備。法律準備一般來說由專業人士進行，公司的法務或者是外聘的律師。

　　

　　第二個方面是證據的準備

　　

　　對于當事人來說，打官司其實是打證據。對于法官來說，審理案件也就是審理證據。對于一個案件來說，客觀事實是無法還原的，還原的只能是法律事實。而還原法律事實，主要靠證據。所以這就要求我們的當事人，具體的業務人員務必要增強法律意識，保留好第一手的原始證據材料，合同簽訂和履行的過程中，每一個動作都要留有痕跡，要有充分的證據意識，以便在訴訟中立于不敗之地，從而較好地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。在合同履行過程中發生的有些事情，在當時也許看不出其意義，但是經過時間的沉淀，在將來的某一天可能就會起到證據的作用。

　　

　　案例四

　　

　　我們現在正在處理的一起糾紛，其中一份補充協議對方不認賬了，對方說這個這個補充協議圖章，不是他們的，簽字人也不是他們的。租賃公司仔細比對，發現這個圖章確實是跟在租賃合同上簽的圖章是有差異的。

　　

　　對方就一直不承認，不承認這個補充協議，那我們現在就得找痕跡了是吧？可能人員也調走了，誰也說不清楚當時這個合同是怎么簽的。但是這個租賃公司有通過租賃公司的官方郵箱，發給對方的官方郵箱的函件，郵件中說根據我們的協商，我們已經起草好了補充協議，請你們確認，然后附上了這個補充協議的附件。

　　

　　這就證明當時是磋商過這個補充協議的。發過去了，而現在我們看到的雙方簽署的對方不承認是他們圖章的這份協議，跟出租人的這個業務人員發過去的是完全一模一樣的，那至少說對方是確認過的。如果簽署完了以后，我們再有一個郵件確認就更好了。 這個案子還沒有起訴，我們想一想，如果打官司的話，這個證據的認定可能要費一些口舌。但是我們可以從這件事總結出來一個經驗，如果租賃公司都留有痕跡的話，在這個案件中，可以是雙方簽完了以后，我們租賃公司再給對方發一封郵件說，非常感謝我們這個補充協議已于某月某日簽署完成等等，如果有了這樣的痕跡，我們相信從證據上就可以確認雙方認可了這個補充協議，而且是雙方正式簽署的。

　　

　　所以說作為一個租賃公司的業務人員也好，法務也好，或者說整個租賃公司的文化應該是養成一個良好的工作習慣，就是多發郵件，尤其是合同約定的郵箱，哪怕是談了一次話，也要形成備忘錄發給對方，這都是雙方實際執行和合同的過程的客觀痕跡。不能只看結論不看過程，認為反正沒有簽字，發也沒有用就不發了。要形成這個好習慣。將來對于我們恢復這個事實的原狀會有很大的幫助，互聯網時代留痕容易。#p#分頁標題#e#

　　

　　我們準備證據要準備哪些證據？

　　

　　1、證明雙方之間合同關系、擔保關系的證據，例如融資租賃合同、擔保合同、咨詢合同，他項權證，中登網的登記等等。

　　

　　2、證明我方依約履行合同以及對方違反合同的證據。例如銀行劃款的憑證，承租人的還款憑證，我們的催收通知對賬單等等。

　　

　　3、證明對方違約行為給我方造成損失的證據。例如律師費的收據，銀行的利息，差旅費的憑證。

　　

　　4、其他需要證明的內容。例如產品驗收報告、雙方的往來信函等等。證據主要由當事人提供，我們的目的是形成一個完整的證據鏈，以達到證明目的，我們這一方是依照合同全面地履行了我們的義務，而對方出現了違約，我們說要準備好充分的證據，并不是說所有的證據都要提供給法院，但是一定要提供給律師進行甄別使用。

　　

　　需要把能補充完善的證據盡量去補充完善。現在我們打官司的話，融資租賃的糾紛，對方往往最大的抗辯是這個交易名為租賃，實為借貸。因為現在售后回租做的量比較大，如果有爭議發生了，打算要起訴的話，要把我們的整個資料整個看一下，對方如果要是抗辯名為租賃實為借貸，我們要從哪幾個角度來證明我們實際上是一個租賃？從現在看到的司法實踐中的案例來看，法院最終確認名為租賃、實為借貸的最大的理由就是租賃物不適格，有的情況下是沒有租賃物，那這肯定就不是租賃，它就是一個借貸。有的情況下是租賃物不明確，沒有明確的特定化的租賃物，有的合同里邊就寫了一個某某生產線，而那個生產線沒有明確具體到是什么規格、品牌、型號的生產線。如果是這樣的話，也有可能被法院認定為不是融資租賃。如果我們發現了這些缺陷的話，我們要在采取訴訟措施之前盡量地去彌補。在還沒有跟承租人最終處于對立狀態的情況之下，有的情況是好協商的，去跟承租人落實租賃物清單，需要把租賃物明確一下，因為大多數情況之下是有租賃物清單的，但是也許租賃物清單是模糊的，達不到法律上認為是一個明確特定化的租賃物的情況之下，我們就可以去補充。

　　

　　而且那個時候往往承租人也會配合的，得到他配合，我們把這個租賃物清單做好了，這個業務才是扎實的，真正的融資租賃交易，如果他再違約，我們是可以起訴的，如果不完善這個證據，我們貿然地去法院，法院認定我們是一個借貸的話，在借貸的情況之下，我們作為融資租賃設計的這個交易，也許有一些權益就得不到保護，比如說我們抵扣的手續費、保證金等等有可能就不被支持了。所以說這個還是要盡量的做到充分和完善。

　　

　　第三個方面是財產情況的調查

　　

　　我們訴訟的目的絕不是為了追求一紙勝訴的判決，而是為了切實保障自身的合法權益。為了保證將來判決能夠得到執行，因此對對方進行必要的前期財產調查就是必要的。財產調查的范圍包括對方的銀行資金賬戶，動產以及不動產情況、對外投資情況、對外享有的債權以及其他權利（如商標權、專利權等）。調查僅限于合法手段，非法手段調查的結果，可能不被法院認可，還可能給當事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。所以當事人在委托非律師調查時應慎重。

　　

　　第四個方面是訴訟方案的準備

　　

　　1、證據的分析判斷

　　

　　把整套的證據或者說全部的原始材料做一個甄別，哪一些證據是必要的，哪些是充分的，哪一些是可以補充的，哪些是可有可無的等等，提供核心的證據，能夠說明問題的證據把它篩選出來。

　　

　　2、被告的確定

　　

　　要考慮我們主要起訴的是誰，一般來說是誰有能力就告誰。我們有主要的對象可能是承租人，也許還有個保證人，有的時候承租人可能已經破產了，甚至是跑路了。為了加速進程的話，有可能直接起訴保證人就行了，否則把承租人也拖進來，送達就是一個問題。此外，可能和供貨人還有關系。是不是供貨不全？或者是我們出租人已經付了錢，但是承租人沒有接貨能力了，就不讓他供貨等等，這個情況是很很特殊的，我們就要考慮我們究竟是起訴供貨人解除這個合同，要求他退款，還是起訴承租人，讓他來還租金。

　　

　　3、訴訟請求的確定（略）

　　

　　4、管轄的確定

　　

　　現在法院尤其是商業化程度高的地方的法院，法官的工作量太超負荷了。有很多法院到一定的時候就不收案子了，確實是審也審不完，這就涉及管轄的確定；我們要考慮級別管轄。我們是去基層法院還是到中院，還是到高院，如果基層法院負荷已滿，可能會延遲，我們就要想辦法往上級發院，我們的債權數額是不是能夠達得到上一級法院的管轄？ 等等，這個是要考慮的。

　　

　　5、訴訟時機的選擇

　　

　　我們的證據是不是準備得足夠充分？現在對方是處于一個什么樣的時機？它有沒有什么戰略的機會等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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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6、要考慮一下對方可能提出的抗辯和對策，我們要做出一些應對。

　　

　　7、要考慮是不是需要財產保全

　　

　　財產保全包括訴前財產保全、訴訟財產保全，還有執行過程中的財產保全。

　　

　　（1）訴前財產保全，這是民訴法里邊規定的一條具體措施。主要是指在緊急情況下，如果法院不立即采取財產保全措施，利害關系人的合法權利會受到難以彌補的損害，因此，法律賦予利害關系人有權申請人民法院采取財產保全的措施。這個是訴前財產保全，我們可以看出來，它適用于一種緊急的情況。據我所知，前兩年北京的法院對訴前財產保全用得比較少，我們融資租賃的訴訟中，如果去請求訴前保全，基本上是做不到的。但也有例外。

　　

　　（2）訴訟財產保全，也就是人民法院在受理案件之后作出判決之前，對當事人的財產或者是標的物采取限制， 訴訟財產保全是做的比較多的。訴訟財產保全的程序首先要提出申請，同時要附上財產信息，比如說銀行賬號、房產的所有權證明，土地的使用權證明，車輛牌照以及第三人證實確系被申請人到期債權等證據。另外就是要提供擔保，比如說自有財產，第三人提供財產擔保，或者是找擔保公司擔保等等。過去這個提供擔保對很多起訴的人來說是一個非常困擾的事情。曾經有的是有的法院只接受現金擔保，若干年以前我們一個客戶，那是真把1000萬押到法院。現在有一個非常好的趨勢，就是越來越多的法院都接受保險公司的保函，也就是保險公司的擔保，而且越來越多的保險公司開通了保全財產保險的保險。我們只要去保險公司去投保，花很低的錢。基本上法院都認了，這是一個比較好的辦法。當然了，按理說金融機構自己出一份保函也能夠達到這個目的，銀行金融機構出一個保函，法院是認可的，對于我們金租好多地方現在還不認，這個也需要我們去積極去爭取。第三個步驟就是法院出具裁定，協同法官行使查封凍結等保全。我們當事人也好，律師也好，要積極發揮作用，設計一個保全的路線，查詢被告的涉訴情況等等。

　　

　　摸清楚債務人的財產狀況，以達到一個最高效的訴訟保全。根據我的經驗，好的保全是成功的一半。確實是這樣的，如果保全到了一個優質資產的話，我們就可以從從容容地走程序，逼迫對方著急。我們曾經有一次把一個上市公司的股份凍結了，那個上市公司就主動就出來推進程序，然后積極去解決問題。這個確實是非常有效。